她的聲音堅定有力, 讓人動容。

普慧頷首道：“既然如此，那就希望你日後不要後悔。”

“徒兒無悔。”

此事自然傳到了別雪的耳中，別雪飲了一口烈酒, 偏頭漫不經心地問身旁的阿雪說：“你說，師父往日為何對我這麽疏離冷淡，卻又始終信任我不願意放棄我？”

就好像她正掛在懸崖邊, 師父對她冷面相對，卻又抓著她的手不願意放開，始終給她一絲希望和僥幸。

阿妄垂眸笑了笑, 眼中是掩蓋不住的覆雜失落, 她越來越猜不透師父的想法了。如果師父願意把她的心扉敞開一點兒, 展露給自己看多好。

阿雪無聲地嘆了口氣, 主上不讓自己跟阿妄說她用神力蘊養了阿妄殘魂整整一千年, 還留下了隱疾元氣大傷的事情, 阿妄此時心中百般失落猜疑, 它在旁邊看著也萬分著急。

“阿妄, 你是主上心中最珍貴的人, 是主上最珍惜的人。”阿雪一本正經地看著她的眼睛說，阿妄偏頭, 朝它輕輕笑起來, 說：“你不用安慰我，師父對我如何，我心裏有數。”

“不是這樣的，阿妄你不懂……”阿妄卻擡手打斷了阿雪的話, 繼續喝著烈酒，頗有幾分借酒消愁的意思。阿雪聞著她身上濃烈的酒香味，烤雞也吃不下去了，愁得大尾巴有氣無力地在地上一掃一掃的。

清瑤最近出現教導白生修煉的次數越發頻繁了，頻繁得讓人覺得可疑。阿妄懶散地倚靠在門邊，抱著手臂盯著白生修煉的小小身影，漫不經心地對腳邊的雪狐說：“看來心中師父已經有了人選。”

白生天資比自己高，又是兩位神祗的後代，名正言順，選白生也是應該的。說到底，自己是人類，終究與神界格格不入，有著天壤之別。

阿妄垂眸勾起唇角，垂下的眼瞼遮住了眼中的情緒，使人無法窺探。阿雪張了張嘴巴，心中有許多話想說，卻又覺得無從說起，它幹巴巴地安慰阿妄說：“你不要胡思亂想了，在主上的心中，阿妄你才是第一位。”

“是嗎？”阿妄輕輕笑起來，白生的修煉時間結束了，她見四周氣氛不對，立刻溜出了修煉的庭院。清瑤看了眼阿妄，準備轉身離開，阿妄站直身體，快步追上去，語氣輕飄飄地出聲叫住清瑤：“師父。”

清瑤停下腳步，回首，模樣冷淡，態度格外的疏離：“有事？”

“徒兒最近確實有些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，所以想請師父給我一些指導。”阿妄指了指旁邊的小亭子，笑著說：“師父裏面請？”

清瑤略微頷首，遂擡腳隨阿妄進入小亭坐下，阿妄提起一杯茶為清瑤滿上，她聽見清瑤突然說：“你最近喝太多酒了。”

阿妄意味闌珊地擡眸，唇角翹了翹：“我以為師父不知道呢。”

“神界諸仙皆在議論，若想人不知，除非己莫為。”清瑤臉龐沈靜，氣質有些冷，她目光微微閃爍，聽不出語氣裏包含著什麽意思：“你最近疏於修煉，可還記得自己的初心？”

阿妄笑起來，眉目明朗：“當然記得。”

“正因為記得，所以徒兒今日才想跟師父聊聊天，請求師父的幫助。”阿妄故作糾結地皺了皺眉：“這件事事關重大，徒兒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辦了。”

“你說。”清瑤的心房微微泛起一縷漣漪，眼中的情緒含著一閃而過的慌亂。

“師父也知道，萬年前我殺了魔界的那個老家夥給師父報仇時，奪了他的法寶，誰知道那個法寶竟是魔界王尊的信物？如今招魂鈴已經與我認主，締結契約，最近時日它頻頻試探我，想我煉化支配它大開殺戒，血洗十界。”

“師父您說，我怎麽能做這樣的事情？可是招魂鈴一次次的引誘我，次數越來越頻繁，再這麽下去，徒兒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，還能保持理智多久了。”阿妄歪著頭看清瑤，嘴角帶著笑意：“若是有朝一日徒兒不幸被招魂鈴吞噬了神智，豈不是又要給師父惹麻煩，讓師父幫徒兒收拾爛攤子了？”

清瑤目光倏冷，直勾勾地盯著阿妄，阿妄坦然地回視她，態度誠懇：“徒兒希望師父能與徒兒一起，煉化招魂鈴。”

“若我能將招魂鈴徹底煉化，為我驅使，便不會發生以上的事情。”

阿妄故意停頓了一下，才接著說：“也不會損了師父的清譽和名聲，讓師父代徒兒受罰。師父是神女，怎麽能代徒兒一個小小的人類剔仙骨，入輪回呢？”

清瑤面色平靜，只留下一句話：“三日後為師給你答覆。”

阿妄註視她離開，嘴角的笑意漸漸變淡：“什麽時候，你才會正正地看我一眼……”

三日後，清瑤出現在阿妄的房門前，她設下了結界，隔絕了一切。阿妄微微挑起眉梢，臉龐上有些意外，阿妄取出招魂鈴：“師父願意幫助徒兒煉化它？”

“招魂鈴內蘊有無數怨靈，怨氣極重，若非心性堅定，必定會被勾起心中的七情六欲走火入魔。若你此時沒有準備好，為師便過兩日再來。”她口中說著，卻沒有擡腳走的意思。

阿妄抿唇彎了彎唇角，眼中笑意彌漫，她搖頭：“徒兒已經準備好了。”

“徒兒禁足整整萬年，無所求，無所想，心性堅定堪比磐石，必定不會受到影響的。”她挺直了背說。

清瑤頷首，盤腿在她對面坐下，祭起招魂鈴：“開始吧。”

“是，師父。”事關重大，阿妄也不敢分神，生怕因為自己的緣故傷到了清瑤。她萬分集中，體內的深厚神力悉數使出，將招魂鈴緊緊包裹，清瑤隨後跟上，力道卻柔和淺淡許多。

阿妄閉目微微蹙起精致的雙眉，為何覺得師父的力量氣息比萬年前要弱小許多？是師父故意控制力道協助自己，還是自己出現了錯覺？

煉化開始，招魂鈴內含數萬年深沈怨氣，饒是阿妄有玉虛火護體，也差點被數萬年的怨氣擊潰了理智走火入魔，喪失意識。她連忙定了定心神，卻覺得四周的氣息有些不對，阿妄倏地睜開眼睛，只見清瑤面無表情地坐在對面，黑白分明的雙眸一瞬不瞬地的盯著自己瞧。

阿妄心一顫，連忙將招魂鈴收起來，試探地叫了一聲：“師父？”

清瑤倏地動了，身上氣勢陰邪，這不是她印象中那個風輕雲淡高不可攀的師父清瑤神女了。阿妄下意識往旁邊閃躲，提高了音量：“師父？我是阿妄。”

清瑤目不轉睛，神色淡漠，一直糾纏著阿妄，卻又不像是要殺她，不知道到底想要做什麽。阿妄突然有些後悔，早知道就不讓師父幫自己煉化招魂鈴了，她原本只是想找機會跟師父多相處一下而已，卻沒想到惹得師父被招魂鈴內的怨氣吞噬了神智。

可憑借師父這麽多年的修煉，心性堅定，早已無欲無求，理應不該被挑起七情六欲的。

阿妄不知所措間，已被清瑤近了身，她甚至還沒有反應過來，便被清瑤打住命脈失去了意識。清瑤接住軟綿綿倒下的阿妄，黑白分明的眼眸中有□□一閃而過，清瑤指腹輕輕摩挲著阿妄的臉頰，聲音飄忽不定：“或許為師當初就不該救你。”

清瑤從五歲開始勤心修煉，脫離凡體，位列神位，被眾仙尊敬稱呼一聲神女，到現在為止已經過去數萬年，她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被東西挑起心中那些不該有的欲望。

若非她清醒得及時，後果不堪設想。

清瑤將阿妄抱起來放到床上，解開結界禁制後悄無聲息地離開，她簡單吩咐幾句身邊的仙人後，即刻將自己關進了修煉的府邸中，摒絕與外面的一切聯系。

阿妄幽幽轉醒，醒來時身邊並無外人，她發了會兒呆，突然低頭看自己領口的衣服，完完整整幹幹凈凈。阿妄心裏稍許失望，她坐起來喚了阿雪進來，問：“我在蘊魂鼎的一千年間，師父是不是跟人打架受傷了？”

阿雪搖了搖大尾巴：“主上沒有跟人打架。”

阿雪想，自己只是否認了打架的事實，卻並沒有否認主上受傷的事實，若是阿妄聰明些，應該能聽出來的吧？可惜阿妄滿心的疑惑，註意力全都在清瑤被招魂鈴勾出了七情六欲的事情上，她抱著自己的膝蓋，下巴擱在膝蓋上問：“那師父成神許久，究竟還有什麽欲望？”

讓她那麽失態。

可惜自己暈得太早了，沒能看更多師父失態的模樣。師父一向清清冷冷的，不知道她失態的時候會是什麽模樣。

阿雪張了張嘴，心想你可不就是主上的欲望嗎？雖然不知道阿妄在主上心中是如何地位，但主上看重阿妄是不可否認的。為了阿妄，主上連自己的身體都不管了。

清瑤連著許久沒有出現了，阿妄等不到清瑤，只能自己嘗試著煉化招魂鈴，煉化已經開始了，若是停下來，便會被招魂鈴逮住機會一舉吞噬神智，淪為它的俘虜。

阿妄與招魂鈴之間的牽絆越來越深，雷電交加的一天，阿妄終於將招魂鈴徹底煉化。她端詳著手中銀色的小鈴鐺，笑得格外輕狂：“阿雪，招魂鈴中有怨靈無數，如今它們全部被我所驅使，我將是十界之內最強的人。”

有招魂鈴在手，便能號令整個魔界，區區神界仙人，已經不是她的對手了。

阿妄垂頭，抿唇笑著，她問：“你說，師父這麽多天不出現，若是以後知道這件事後，會不會與我斷絕師徒關系，將我逐出師門？”

“主上不會的。”阿雪肯定地回答，阿妄微微挑起眉梢，笑道：“看來你有事情瞞著我呢。”

阿雪連忙搖頭：“我沒有，我哪兒敢呀。”它不敢再多說，趕緊閉上了嘴巴專心地梳洗自己的毛發，心虛得很。阿妄並沒有追問它的打算，她起身朝外面走，說：“既然都已經煉化招魂鈴了，不如我們也去魔界看看吧。”

阿雪想勸她，卻又不知道該如何說，它跺了跺腳，趕緊跟上：“阿妄。”

“嗯？”阿妄垂頭看她，精致艷麗的容顏帶著玩世不恭，好像天地間的一切都無法入她的眼。

“或許，你有沒有想過，你對主上來說是特別的？”

“特別的。”阿妄輕聲重覆了一遍，倏爾笑了，特別嗎？若是特別，為何師父總是躲著自己，不願意多教導自己，反而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師妹身上？若是對自己特別，為何她能做到一萬年都不出現在自己面前，哪怕只是一面，哪怕只是安靜地站著，一句話都不說。

萬年的時光，若是在人間，已經可以投胎轉世無數回了。

她日思夜想，卻始終沒有等到師父的一個回首。

自己這麽不聽話，或許師父早已後悔，當初不該救自己，讓自己擾亂她，將她清冷高貴的神女形象拉下神壇。阿妄笑得有些涼薄，一雙黑色的眼微微有些茫然了。

阿妄悄悄地潛入魔界，在魔界游山玩水，日子過得好不愜意。這期間，清瑤壓下了混亂的思緒，受命處理人間事務，人間降了天災，生靈塗炭死傷無數，人類祈求神仙下凡，拯救自己於水深火熱中。

清瑤派人去請阿妄，殿內卻無阿妄的蹤影。清瑤面色不變，淡淡吩咐：“去找。”

阿妄前往魔界的事情最終被人發現，傳到了清瑤的耳朵裏，清瑤默默地握緊了手指，聲音微冷：“把她帶回慧清宮。”

阿妄還未回到慧清宮，那位叫離煙的魔界女子倒先跑到清瑤面前，氣勢囂張地說：“清瑤神女，魔尊陛下已徹底煉化招魂鈴，被魔界所有人承認，不日將在我魔界登基為王。”

“離煙代表整個魔界感謝神女陛下為我魔界養育了一位好尊上……”離煙話還沒說完，清瑤的雙目倏爾變成紅色，她手祭混沌青蓮，混沌青蓮自離煙胸口打過，將她的心臟元神擊得粉碎。

離煙睜大了眼睛，不可思議地感受著自己慢慢減弱的氣息，她伸出手指指著清瑤，難以置信：“你……你……”

她還沒說完便已經魂飛魄散了，有仙人接著她沒說完的話大喊說：“神女入魔了！神女入魔了！”

作者有話要說：  這個世界應該算是番外了，現在番外也快寫完啦~會是HE的，不要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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